《大明湖》
绿柳剪短了今年垂髫的秀发 春风依河的流向
抚顺水草。门前布满的陶缸拘禁泥土
新长出一些嫩芽 红玫瑰。陶缸旁
是另一群行走的泥土 老人们 被藤椅缠绕。
他们坐在河边 春话就从嘴中生长
掉落到水中就变成一条鱼。阳光缓慢移动
天色如大明湖般不染杂质 杨柳抚过
渐疏的日子。今年的藤椅空了两座 年年依旧
年年如此。
《凌波门》
穿过凌波门 我们夜晚就走入东湖里 任水草
吮吸我们皱褶的面容。三千春风兵甲
曾于此洗柳树料峭的寒光 我们抄弄日子的
维度领略春分。夕阳在几两皮肉的碰撞间
就藏入水中的青山
一池湖光的厚度 折入我们轻的呼 冷的吸。
今天和你来此濯足 随意蹦出两瓣树叶的唇上
鸟群扑翅颤抖的小韵。然后走过长板桥
抖落满身惊蛰的鸣啁 青山本不远 在此凌波的
远行客隐入昼夜 不绝的水钟以晚云的气力
缓慢落款 你已许久未归了。
《海》
祖母从未起身去过海边 一方庭院
落满了枯叶。偶尔风来时
会卷起一阵水浪声
藏入她的襻膊当中。有时日子深了 树枝
扣响萧瑟的时辰 她就会走进
深深的柴门 枯藤般螺旋抓住几颗盐
洒入锅中。幼年在山杨树下跌倒时
丢掉的泪水如今都落在她手上。
火焰从满布干柴的炉壁中前赴 浪花的红舌
就要打湿她寒冬的衣裙。
现在 就让我们到庭院的石凳上坐着
随口就说到天气冷了
青苔已如远归的门客 坐在了我们的对面。
它说日子是日复一日的流转、层叠
天昏沉了 树叶律动起来。马上要起风
然后是天黑、下雨。
我在黑暗中隐遁如枯鸦 延宕门头锈锁
遮蔽的清寒。回头 祖母不见我
可大海就在她身后旋转
《瓦》
天气大寒后，下过第一场雨。现在水珠
时常在屋檐滴落
一些细小 在夜的无止歇中轮转、熄灭。
日子已经流经了好久 树叶
孤零拍落身体的灰。水车般旋转
在火中的词语没有休止 我们深深的庭院
门环已扣尽了。赶这处水汽
聚集之前 我摇芭蕉的桨越过屋檐青瓦
管他爱与不爱罢
《银杏》
武汉夜雨。黑夜在十月末尾酝酿得愈发
深沉 一棵银杏拔地而起 生长在
黑暗的中心
雨水中金黄的阔叶 完成着天气
与人之间的转化
当寒冷沿着盘踞的树根散落在整个国土之上
那悬挂在屋檐下的长江
在某个房客推门而入的夜晚 又响了起来
《码 头》
万物在这里重归枯黄 一天的结尾 雨水
都在这里落下。现在是倒春寒 我就坐在异乡的
夜里怀念你 树叶在空中
变换季节的颜色 沿青石的街道 从一个日子
走向另一个更深的日子 时间的焰火
在乌云中寂寞地燃烧。
唉，我们是多么孤单的凡人 每日嬉耍着
光的游戏。走在树林间 喜鹊的鸣叫沿树枝
低垂下来 恍如回到武汉三镇
那处纷忙的码头。在江汉关 在琴断口
我们古旧如水车的爱情如树叶纷纷落下。
《山 居》
黄昏终于来临 收拾倦怠的心 我们背对
这浩大的暮色。谷堆上
往年遮盖的帘布飒飒作响 紧致的粟米
划过云层 在积水中稀释时间黄金的宝藏。
我们拿起草耙 冬耕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
涟漪当中 我们捡起野草这根老旧的铜环
轻敲山间起雾的屋门。
《丽水路》
一年中万物生发的时候 落叶反复消磨的记忆
在飞速重生。今早我回到泡沫去处
乘上34路公车 从丽水路左转 绕过竹林
时隔数年 再次访问你不在此的
生活。绿树掩入窗户 乌云翻滚如船身
在黄家湖水浪第一千零一次拍打岸边之时
我们灵魂的吃水线已深深了。今天
我带着草木枯了又荣的记忆 向你进行回访：
一年中无数个秋天都在此作响
每一处黄昏都环绕我们在丽水路孤独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