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里的背影

 
      有个画面一直在我的梦幻中：一弯小河，几树随风舞逸的柳枝，一个中年女子的背影。
 
      小时候的家门前有一条清亮的小河，蛇一样柔美地扭着。像天际倒拂下来的一条缎带，蜿蜒而秀丽。一头飘向穿城而过的沩江，一头扭向远远的山凹。河的两岸簇拥着一排柳树。柳树的枝条倒挂在水面，摇摇曳曳，拨弄得波光粼粼。
 
      春天，河水碧阴阴的，像块柔润的绿宝石，坐在它身边听得见柳枝“咝咝”的发芽声；夏天，蛙唱鸟啭，像孩童的乐园，看着便觉喜庆；秋天，野花野果丛满河岸，野鸭蛋随处可见，水里的螃蟹一摸一把；冬天，清冷透亮的水面，就像块冰种翡翠，清亮雅致，让人不禁叹咏。
 
      邻近的孩子们都极爱来河边玩耍。游泳、抓鱼、捉鸟、赶鸭。追逐嬉戏，既开心又放肆。我从不敢。我有个读过老书的父亲，他总喜欢把那些陈旧的条条框框套在我脑袋里，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于是，我只有站在岸边扮“淑女”的份。看着同龄的孩子能疯得那么起劲，心里时不时会生出些羡慕嫉妒。固而，对小河也没什么太多的情感。
 
      有天，我去河边挑水。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柳树下，背影像极了母亲。我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对她最熟悉的就是眼泪和背影。因为每次去长沙小住回来，母亲总是在车子开动后转身抹泪。那神情让我很困惑，稚嫩的心像被人揪着一般不舒服。我伏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背影，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小，看着她与车道融为一体。我很生气也很迷糊：母亲为什么不跟我住一起？母亲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眼泪？
 
      我挑着木桶朝背影飞去，我知道一定是母亲想我了，来看我了——一件似曾相见的衣，一张陌生的脸，一个熟悉的抹泪动作。柳树下的女人很惊讶地望着我，抺了最后一把泪，对我笑笑，走了。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哭？母亲哭过之后也会和这女人一样笑笑吗？
 
      我呆呆地望着女人，望了好远好远……
 
      想着母亲，我没力气挑水了。于是，坐在女人站过的柳树下。柳树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扬着，它悬挂在河水里的影子像天上的仙女，柔嫩的枝条若仙女们的发丝。它们在戏弄水波时不经意地拂在我的肩上，脸上。突然，心底深处涌出一种幻觉和感动：母亲的手在温润地抚摸我，我倦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我沉醉在这如梦如幻的境意中……
 
      从此，我爱上了这条河！经常捧本书坐在柳树下读。期望着母亲的背影真的出现。我一边享受柳枝的恣意抚摸，一边编织着与母亲相拥的美幻故事。有时还摘些柳条编个帽子，戴着。听风悄悄传过母亲的叮咛，听鸟啾啾学着母亲的摇篮调。
 
      小河成了我最喜爱的地方。柳树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母亲的背影成了我最惬意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