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情圆
作者：谢娜利
没手机的年代，谈恋爱的味道都不一样。那种承载在纸墨上的情，比起冰冷的触屏，似乎更让人脸红心跳，更使人难以忘怀。
记得那年高二……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声刚起，娇娇便拖着我往外跑。她满脸通红，似乎有一股血液在她白净的脸庞上奔涌。那圆润的小脸蛋更妩媚了，亮晶晶的眼球儿愈发剔透。
“干嘛啊？跑那么急？”我属于情商为零的白痴，根本没心揣测她的神情。
娇娇水嫩的红唇极富魅力地一翘，眼睛朝我一瞥。我霎时被那黑珠子边的蓝白色撼动！我发誓，长这么大以来，唯有对她这带有蓝光的白眼膜屈服，那似乎是一片醉人的浅蓝的湖。我曾八卦地打探过她的祖宗十八代，试图在其中一代中查出带洋味的DNA。
学校到处都在改建，古老的门楼改成了气派威武的自动铁栏栅。教室的外墙贴上了金色瓷砖，校园里一片灿烂。绿荫覆郁的小径，树被挖了，铺上了水泥，幽密的恬静被时尚取代。整个校区唯有一栋两层小木楼，依旧静静地藏匿在礼堂后面，与圈住它的香樟树、桂花树相依相偎，在一片葱茏里独自安逸。
来这里的学生很少，我却喜欢。喜欢它被历史染指的枣红色“皮肤”；喜欢它木质地面和楼梯“吱呀，吱呀”的娇喘；喜欢它一层层摆满书籍的书架；更喜欢这屋子里恣意张扬的纸墨味。
娇娇拉着我径直登上二楼，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她抓我的手一直没松开，紧紧地，发着抖。我冰冷的手被她捏出一层汗粒。
我耸了耸肩，在她对面坐下，一副不解地盯着她。她松开手搁在桌上，指尖带着慌乱的节奏敲琴键一样敲着桌面。小木楼静谧的空间盛满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和“卟哧，卟哧”的呼吸。她抬眼望着我，紧咬的嘴唇抖了几抖。眼睛“扑闪”了几下，那一眼窝的水灵似乎要掉落下来。突然，她伏下身子将头埋在两臂间。
“你干嘛呀?”我被她弄得有点不耐烦。
好一阵静默……突然，她抬起头，极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片，抖瑟着塞到我的手中，又急忙将头埋进臂弯：“你看，看完不准笑我，也不准讲我，更不准告诉别人。”她的声音从口腔冲出，碰着手臂再碰着桌面，显得愈发紧张而心虚。
“亲爱的…”纸片的第一行字就把我吓得心都快蹦出来。原来，这是班上一男同学写给她的情书。我直嚷嚷：“这什么呀？还不把它交给老师。”
“你敢！”她猛地抬起身子，头扬得高高的，鼻翼由于激动而张大，亮晶晶的眼珠子游在浅蓝色的湖水里，像两盏渔火。
我吐着舌头，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帮我写回信。”
“什么？！”
“听不懂中国话呀？”
“有点，听不懂跑调的中国话。”
“莫啰嗦，叫你写就写。”
“我又没写过情书，我怎么知道写？”
“你看了那么多小说，白看的呀？告诉你，不写完就不准你去上课。”
看样子今天这信还非写不可了，谁叫我平时就深陷在那汪浅蓝色湖水里。我无奈地接过她递过的纸和笔：“怎么称呼啊？”
“他怎么写的你就怎么写。”娇娇的声音一下低了十度，脸“刷”地一下成了红苹果。她又闭上眼睛伏在桌上，仿佛眩晕了似的。额上渗出的细细汗珠里流溢出一种奇妙的光泽。
我也冒出汗来，手不由地抖。书中读过的情书无数，自己动笔写可是此生第一次。也奇怪，颤颤巍巍写完称呼，思绪却倏忽洞开。那些情意绵绵的句子，那些温柔而荡气回肠的誓词，山洪一样涌来。
“最后那句也要学他的一样。”娇娇嘤嘤温声，气吐若兰。她悄悄地抬起眼睛瞅了我一眼，又快速地躲开。
纸片的最后一句是“我永远爱你！让月亮作证！”我霎时懵了！她不是礼貌性地回应？“你爱他吗？”我抓住她的头，直视她的眼：那天真烂漫的孩子气质里，明明充盈着十足的幸福感。我感到握在手中的笔犹如千钧棒。
“是的，刚上高中我就喜欢他了。”比蚊吟还细腻的轻喃，带着她幽幽蜜蜜的情怀，在古色古香的木楼中飞散。
我的心里溅出了缕缕涟漪。静静地看看娇娇，看看手中的情书……
几年过去，他们结婚了。好几年过去，他们仍如初恋般深爱。娇娇常常挂在嘴边：“月亮作证，我们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