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乌江河边住
朱顺平
朱顺平
有骑行爱好者从市区出发,顺着白马桥珍洲新修的乡村公路跨过磨石潭的沩江桥,便来到了坝塘镇金洲村,再沿顺山势而修建的公路骑行约两三公里,翻越一座座山林,又来到了乌江河边,骑上一个小小的山坡,就会看到一座高大的桥梁横跨在乌江河面上,这就是粜米洲乌江大桥。
我的家,就在乌江河边住。
细心的人会发现,粜米洲这一段乌江河道与别处不同。别处的乌江河道是蜿蜒曲折的,而粜米洲的乌江河道是笔直的;别处的乌江河堤是矮矮的,而粜米洲乌江河堤巍巍的耸立在乌江两岸,与河面形成了较大的落差。
乌江,发源于湘乡的羚羊山北麓,它经过湘乡的金薮乡,就进入了宁乡的洞庭桥,流经灰汤、资福、坝塘、夏铎铺、历经铺等乡镇,在粜米洲下游约两公里的南太湖汇入沩水。乌江流经宁乡40多公里的水路,横跨在河面的数十座桥梁,粜米洲乌江大桥是建成历史最久、最为高大雄伟的跨江大桥。
40多年前,粜米洲这一段500多米长的乌江新河并不存在。流经粜米洲的乌江老河从洲的西面开始,流过洲的南面、东面,弯弯曲曲环绕着粜米洲,从洲的北面顺流而下,这条弯弯的水路,足足有1500多米长。
弯弯曲曲的乌江河,灌溉着粜米洲肥沃的土地,养育着勤劳的粜米洲人。旧时,粜米洲就是当地大米加工销售的集散地,由于水路运输的发达,这里成了一个独天得厚的粮食交易中心。粜米洲,正是因为“买进粜出”大米而得名,但弯弯曲曲的乌江河也曾给粜米洲带来多少苦难。粜米洲乌江老河河道不深,水流不畅,每到春夏季涨洪水的时候,粜米洲的田土、房屋就会遭受洪涝灾害。尤其是1969年夏季那一场宁乡近百年历史上最大的洪水,粜米洲的稻田全部被淹,地势低处的房屋被洪水冲毁。经历了那一场洪水的人们,至今回忆起仍心有余悸。
1975年秋末冬初,沩乌公社响应县革委会、坝塘区“截直粜米洲、踢开打鼓仑”乌江改道号召的第二步方案,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大寨精神”,发动全公社10个生产大队、90个生产队的所有劳动力共计7000多名民工,集中在粜米洲的乌江河段,开始了浩浩荡荡的乌江改道水利工程建设,打响了乌江改道的第二个战役——截直乌江下游。
那一年,晚稻刚刚收割完毕,7000多名民工自带钱粮、工具、铺盖,来到了粜米洲。500多米长的粜米洲乌江河道改造工地上,彩旗飘扬、红旗招展,到处悬挂着横幅、张贴了标语,架在工地上的高音喇叭不停的播放着鼓舞干劲、豪气冲天的革命歌曲,不时还播放领导讲话和通报、通知。乌江小学、沩乌中学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化好妆、穿上演出服,来到工地上来唱歌、跳舞,进行慰问演出。
7000多名民工,住宿就是一个大难题。除了企湖、乌江生产大队每天能回家的1000多名民工外,其余5000多名民工都按照公社、大队的安排,除了队屋里住满了人外,其余的都分配住在粜米洲、大石潭、狮子山的社员家。
我们家安排了早禾大队的十多名民工,他们吃住在我们家。但我们家连同灶屋、猪栏屋一起仅有四间半房屋,四张床。我们家灶屋的楼顶是放柴的,猪栏屋的楼顶是放稻草的。晚上,他们就爬到灶屋、猪栏屋的楼顶,把柴、稻草铺平,盖上单薄的被子,就能安然入睡。
乌江改道施工,没有工程机械,7000多名劳动大军,用锄头箢箕,靠肩挑手挖,挖开石头,移走土方,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将土石方挑至新河两岸。挑来的新土,由一组组四个民工抬起的用笨重长方体麻石条做成的“抬硪”,一层层压实土方,筑成高高的河堤。
新河开挖的过程遇到了坚硬的石头,县里拨来了10吨炸药。每当放炮的时候,虽然在炮眼周边做足了防护措施,但仍然乱石纷飞。有一天,一个姓周的年轻人被炸飞的石头砸中了头部,不幸献出了生命,他成为粜米洲乌江改道唯一牺牲的民工。
粜米洲西面,乌江老河截流处合龙堵口的时候,由于工程量大,任务紧,县里支援了一台推土机。推土机配合人工劳动,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一条近百米长,八、九米高的新河堤,在很短的时间内得以筑成。
乌江老河堵口的合龙,标志着粜米洲乌江改道主体工程的胜利结束,这一天,距离开工日期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1975年秋冬季节,天气很给力,三个多月的时间,很少下雨。7000多名民工起早贪黑,鼓足干劲,将粜米洲西北面的清水塘和湾湖连通,移走数十亩田土,共完成4万多立方米土石方的任务,最终将乌江从西面的大石潭与北面的坳背潭直线贯通,减少了1000米长的水路,使得洪水期间,粜米洲乌江河段水流畅通,不再引发洪灾。
但新河的修成,使粜米洲成为仅有一个合龙堵口新河堤为出路的孤岛,它与西北面同属一个生产队的庙湾里也成了隔河相望,人们到对岸去,需要乘坐渡船。尤其是小孩子到对面的乌江小学上学,发洪水的时候需要大人护送才能安全过河。
1977年,县里又决定在粜米洲的中部修建一座一百米长、五米宽、九米高,三个大桥拱的乌江大桥,将粜米洲与对岸相连。
粜米洲乌江大桥,除了四个桥墩、三个大桥拱由专业施工队完成外,其余的小桥拱、桥面、护栏等均由乌江大队组织民工完成。大家还在左边的人行道下修砌了一个四方形的涵洞,可将对岸上石塘、下石塘的山塘水引入粜米洲,用以灌溉农田。
大桥1978年基本建成,1979年完成了所有工程建设。那一年冬天,乌江大队以沩乌公社的名义,请当地的知识分子书写了桥名,请最好的木匠雕刻、装模,用钢筋水泥浇注成型,在大桥的两端护栏处各立起一块楷体大字的桥名碑。那一年,我刚刚上学,每当我们从桥上走过,我总要用心的看着那用漆描红的四个大字——“乌江大桥”。印象中,它是我人生路上走过的第一座桥。
乌江大桥建成后,洲上的人便可自由进出粜米洲了。即便是发洪水,小孩子也可以平平安安到对面的学校去上学。
建成后的乌江大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只是一座“毛坯桥”。桥面是用土石方填成的,大桥桥身、护栏没有作任何粉刷、装饰。那几年,水泥是紧俏物资,原本计划给乌江大桥作桥面、粉刷用的水泥,沩乌公社用作建成了一个预制场,为改革开放初期的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去了。
因为桥面是用土石方填好的,天长日久,桥面便凹凹凸凸的,洲上的人便自发来修路。虽然桥修好了,桥面是那样宽阔,但桥两端仍然是以前的小路,一条宽阔的大桥,仅仅只有行人通过。
八零年代中期,从粜米洲到企湖村修好了一条毛公路,一直连通到沩乌的边街子。乌江大桥上,渐渐地有“突、突、突”响、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经过,有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经过。粜米洲,告别了“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
九零年代,粜米洲东面乌江老河上与夏铎铺金花桥村相连的乌江桥在经过多年的努力下,终于建成通车,粜米洲人去县城再也不用绕道或是涉水过河。这一座小桥建成后,行走在粜米洲乡村公路上的,单车变成了摩托;乡村公路的两边,建成了一栋栋楼房;村民们纯朴的脸上,常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2006年,农村乡村公路建设进入了“提质改造年”。那一年,粜米洲的乡村公路全部进行了硬化,水泥路修到了家家户户的门前。乌江大桥的桥面,在建成27年后,铺上了平整的改性沥青路面。人们出行,不再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也就是那一年,农民不用再上缴农业税,还开始享受国家的“种粮补贴”。我回家的时候,常常听到老人们说:“真的做梦都没想到啊,种了几十年田,现在不用交公粮了,国家还发钱给我们!”人们沐浴着改革开放带来的红利,梦中都会带着笑容。
三年前,我再回家的时候,乡村公路上奔驰的,是一辆辆豁亮的小汽车,家家户户有了小车,即便是刮风下雨,无论去哪儿,都可以风雨无阻。人们开始拆掉一二十年前建成的旧楼房,改建为崭新上档次的别墅。我家门口那条平整的乡村公路旁,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有了明亮的路灯,即便是黑夜,它也照亮我们回家的路。
公路的两边,栽上了香樟,栽上了红叶石楠,栽上了杜鹃,还栽满了各种花草。每一个季节,路边都绽放着美丽的花朵,舒展着新时代乡村新画卷。
如今,每次回到家里,晚饭后我总是和邻居们一起到公路上去散步。悠闲的步伐,迈进在乡村恬静的景色中。我们来到了乌江大桥上,前方是绿油油的青山,脚下是碧透的乌江水。
青山绿水间,我的家,就在乌江河边住!
作者:宁乡市总工会